晨雾裹着松针的苦香漫进鼻腔,陆渊的指腹蹭过火柴头粗糙的磷面。
前方钢盔的反光刺破雾幕时,他听见陈虎压抑的闷哼——那伤员的军装早被血浸透,赵刚正用刺刀挑开他肋下的布片,腐肉混着药粉的气味钻进他喉咙里。
“陆队,松本的人排得跟棋盘似的。”李云龙猫着腰凑近,他的驳壳枪在雾里泛着冷光,“小鬼子后队堆着油桶和弹药箱,我瞅着那守物资的就二十来号人,裤腰带都系不紧。”
陆渊顺着老李的枪口望过去。
松本的部队确实不同以往,队列像被尺子量过,机枪巢架在高处,可战士们的钢盔歪着,刺刀尖上还挂着昨晚的饭粒——连续七天急行军,连鬼子也熬不住了。
他的目光扫过左侧小山坡,那里的野杜鹃被踩得东倒西歪,却恰好能掩住三十号人的影子。
"老李,带三连摸过去。"他扯下李云龙领口的破布,蘸了陈虎的血在上面画个叉,"等我这边响第一声,照着这记号扔手榴弹。
如果行动被鬼子提前察觉,咱们约定好,就以三声哨响为信号,你就见机行事,能撤就撤。“李云龙咧嘴一笑,露出被烟熏黄的牙:”得嘞,管保让小鬼子的油桶唱大戏。"
"楚兄。“陆渊转向楚云飞,后者正用白手套擦着镜面,”劳烦带二连正面压过去,喊杀声大点,别真拼刺刀——松本要面子,肯定得把机枪巢往下调。
收到三声哨响的信号后,你也灵活应对,和老李相互配合,咱们随机应变。“楚云飞弹了弹手套上的雾珠:”陆老弟这声东击西,倒有几分《李卫公问对》的意思。"
赵刚突然扯了扯他衣角,手里的染血地图还在滴着水:“陈虎在特高课刑房受尽折磨,趁着看守疏忽,他发现了一份文件,强忍着伤痛将重要的10月28日增援路线情报记了下来,而后才拼着最后一口气从刑房爬了出来。”陆渊低头看那被指甲抠得发皱的纸页,红笔标着的路线像条毒蛇,正蜿蜒向四行仓库的后背。
他摸了摸怀里同样的情报,突然觉得胸口发烫——这东西比陈虎的命还金贵。
"赵政委,"他蹲下来替陈虎系紧绷带,伤员的指甲深深掐进他手背,"您带卫生员在坡后挖掩体,等枪声一乱就往东边撤。"赵刚嗯了声,把陈虎的勃朗宁塞进他手里:"留着,打指挥官用。"
松针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响,陆渊带着狙击手老周摸到鹰嘴岩下。
陆渊布置完任务后,众人各自就位,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,晨雾似乎也变得更加凝重,一场战斗即将拉开帷幕。
雾气漫过岩缝时,他看见松本正举着望远镜——那家伙的披风是新的,肩章擦得能照见人影,活该挨枪子儿。
“老李的手榴弹该响了。”老周的声音像块冰。
第一声爆炸撕裂晨雾时,陆渊看见松本的望远镜猛地往下一沉。
日军物资堆腾起橘红色的火舌,油桶炸成碎片,几个鬼子抱着燃烧的军大衣满地打滚。
楚云飞的二连适时吼起"杀"声,子弹擦着松本的帽檐飞过,那军官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,挥着指挥刀喊"机枪前移"。
“机会来了。”陆渊调整着准星。
松本正踮脚喊着什么,披风被气浪掀得猎猎作响,露出腰间的天皇刺刀——刀镡上的菊花纹在雾里忽明忽暗。
他扣动扳机的刹那,老周的子弹几乎同时出膛,松本的额头绽开血花,染脏了崭新的披风。
松本额头绽开血花的瞬间,日军队伍中先是一阵死寂,紧接着便炸开了锅。
指挥官的突然死亡让士兵们不知所措,原本整齐的队列瞬间变得混乱不堪,士兵们你推我搡,机枪手也慌了神,手中的机枪胡乱扫射。
日军士兵像无头苍蝇似的乱窜,机枪手抱着枪往石头后面钻,渡边小队长举着军刀喊"不要慌",却被溃兵撞得摔进泥坑。
陆渊拍了拍老周的肩:“走,接陈虎去。”
赵刚的掩体前,陈虎正攥着卫生员的手笑:“老子命硬,阎王爷不要。”他的血把泥土染成暗褐色,可眼睛亮得像星星。
陆渊蹲下身要背他,却被一把推开:“背情报,老子能爬。”
战斗结束,众人还未从紧张的氛围中缓过神来,就随着陆渊朝着山谷尽头前进,然而刚到山谷尽头,河水的轰鸣便灌进耳朵。
晨雾散得差不多了,青灰色的河面翻着白浪,最浅处也能没到胸口。
李云龙的裤脚早被打湿,正踹着块半人高的石头骂娘:“奶奶的,早知道带工兵了!"
"陆队!"侦察兵小吴从树后窜出来,脸上挂着血,“鬼子追上来了,松本的副官带着一个中队!”
陆渊转身望去。
雾气退尽的山谷里,日军端着刺刀排成散兵线,钢盔在阳光下泛着冷光。
渡边的军刀挑着面太阳旗,旗角沾着松本的血,被河风吹得哗哗响。
陈虎突然咳嗽起来,血沫子溅在情报袋上。
陆渊摸了摸怀里的纸页,又看了看翻涌的河水——对岸的芦苇荡里,隐约能看见几艘打渔的木船,可船桨早被鬼子收走了。
“老李,带伤员先下。”他解下绑腿扔给楚云飞,“用这个拴成绳子,能渡一个是一个。”李云龙抹了把脸上的水:"那你呢?"
"我断后。"陆渊抽出陈虎的勃朗宁,子弹上膛的咔嗒声盖过了河水的轰鸣。
陆渊端起枪,子弹如雨点般射向日军,他的眼神坚定而冷酷,心中只有一个信念,那就是让战友们安全渡河。
每一次扣动扳机,都伴随着日军的惨叫,他在枪林弹雨中坚守着。
在激烈的战斗中,趁着换弹夹的间隙,快速地扫视着周围的情况,不经意间,他瞥见了对岸芦苇荡里那一闪而过的身影。
那身影让陆渊心中一喜,仿佛看到了希望,但很快他又将思绪拉回到眼前的战斗中。
望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日军,他的心中充满了坚定和决绝。
他望着对岸渐起的风,芦苇荡被吹得起伏如浪,像极了四行仓库外那片被炮火犁过的麦田。
身后传来日军的吆喝声,渡边的喊叫声穿透河雾:"活捉陆渊!"
陆渊把情报袋塞进李云龙手里,指腹蹭过袋口的血渍——那是陈虎用指甲抠开刑房铁窗时留下的。
他望着湍急的河水,突然想起前晚赵刚说的话:"这情报能救五千人。"
"走!"他吼了一嗓子,转身端起枪。
河水漫过脚踝时,他听见身后传来密集的枪声,还有老李的骂声:"狗日的小鬼子,老子渡过去再跟你们算总账!"
浪头扑上膝盖的刹那,陆渊看见对岸的芦苇荡里,有个戴斗笠的身影闪了闪——像是接应的同志,又像是幻觉。
他抹了把脸上的水,望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日军,突然笑了。
"小鬼子,"他对着河水轻声说,“这回老子带的,可不止鞭炮。”